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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遺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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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遺癥

在研測中心躺了一周,顧醒死活要回家,口中振振有詞聲稱不能把大好的假期時光浪費在工作單位,絲毫沒意識到他被批準的是九死一生的病假。

對於談佑半點沒攔著他的行為,顧醒一點也不意外。談佑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他必須得按時吃藥,哪兒不舒服的時候不能裝啞巴。

顧醒對此毫無意見,心裏巴不得談佑能多關心他兩句。可反過來又想他從小就像個寵物一樣被談佑拿繩拴著,主人的心情全靠猜。雖然現在繩子是被松開了,但他依舊猜不透主人的心思。

在他們分開的兩年時間裏,談佑不聞不問的放養狀態讓顧醒時常覺得自己是一只被棄養的小狗。可是在他這次術後疼得半死的時候,談佑眼裏閃動的點點波光以及搭在他腹間小心翼翼的手,會令顧醒產生一種錯覺:談佑對他是有感情的,像他對他那樣的特別感情。

這算什麽啊?

行吧,發小。

顧醒學著寬慰自己。

只是情緒可以勉強控制,幾近報廢的身體不太允許他過度逞強。

從昏闕中醒來時,顧醒渾身上下都是一股冰冷拿不成樣兒的虛脫感,他還有心情讚佩一下自己:幸好是暈倒在臥室裏。

勉強拽了被給自己蓋上,顧醒就聽到談佑從外面回來的聲音,他的雙目立即瞪大,調動全部註意力豎起耳朵捕捉外頭的聲音:談佑在往他的臥室走!

拉下眼皮蓋住眼睛,顧醒抱住枕頭側身縮成一團。

指節在即將扣在門上時忽地頓住,臥室門開著個小縫,談佑緩緩推開,放輕腳步。

雙手疊在一塊搓了兩下,談佑確認自己的溫度還可以才擡手在顧醒的額間輕輕碰了下。

有點涼。

談佑的眉間不自覺擰出一道川,兩指輕撈起搭在被子外的手腕塞回去,調高空調溫度。

顧醒心裏得勁兒得拼命往下壓嘴角,直到廚房傳來陣陣響聲,他總算可以不再掩飾唇邊的笑,迫不及待地穿鞋下地。

“好香,做的什麽?”

談佑擡頭掃了眼倚在廚房門邊一副慵懶無骨模樣的人,又瞧見他腳上穿著的棉拖鞋,語氣不禁溫和下來:“你愛吃的。”

“喲,”顧醒擡手掩住唇角放大的笑,眸中現出點點星光,“今兒天不錯。”

談佑哼笑了聲:“又胡說八道。”

從早到晚,太陽就沒正正經經露過臉。

顧醒跟著哼哼兩聲去了客廳。

飯桌邊四把椅子,原來一家四口吃飯時全都要拽出來,談佑的父母坐在一邊,他和談佑挨著坐。

這次從滋城回來後,另外的兩把椅子便一直隱在桌下,他和談佑再也沒坐到同一邊。

顧醒拉出他旁邊的椅子,拿了兩個軟墊,一邊放了一個。他坐在同一側的一把椅子上,擺好餐具後笑盈盈地望著上菜的談佑。

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談佑神色淡然地拉出對面的椅子坐下。

顧醒撇撇嘴,用很小但談佑一定能聽得見的音量發出了個“切”字。

抄起筷子狼吞虎咽造了幾口,顧醒擡頭就對上談佑的眼睛。

對方挑了下眉,拿起筷子慢條斯理地開始用餐。

“咳——”

顧醒偏頭咳了聲,險些把塞得滿嘴的飯給噴出來。

囫嚨吞棗地胡亂嚼了幾下,又忍不住咳了幾聲,顧醒偷偷揉了揉抻得有些發疼的肚子,餘光瞥見談佑捧著碗停下正在看他。

兩人對視幾秒後,談佑結束短暫的中場休息又恢覆“食不言”的狀態,顧醒像個剛學會模仿的孩子跟著談佑的節奏細嚼慢咽。

“談佑,我先睡了啊——”

“吃完就睡,”兩人一個廚房一個臥室,談佑提高音量,“胃不舒服別嘰嘰歪歪。”

“我好累啊。”

顧醒的聲音很小,談佑要停下所有動作才聽得清,泡沫蓋住碗底的油漬,清水緊接著沖刷掉指尖的泡沫,談佑沒再說話。

在客廳剛落坐,書捧起來還沒翻上一頁,就聽見臥室裏傳來蹬床的聲音,顧醒低啞的嗚咽一並傳了過來。

“談佑……疼……”

書混亂地摔到沙發上,書頁登時現出折痕,書簽挨在它的旁邊,主人沒閑心將它插到該在的位置。

顧醒雙眼緊閉,渾身劇烈攣動如同癲癇病人發作。

是隱藏殊力的後遺癥。

談佑額間的冷汗在顧醒一聲聲下意識的低喚中迅速聚滿。

家裏沒備異者專用的解攣針,只能靠揉。

談佑上前用力將幾乎縮成小蝸牛的身體掰開,顧醒迷迷糊糊地叫他:“談佑?”

“嗯。”簡短地應了聲,手下繼續發力。

“你&%$幹什麽?很疼啊……”

對他開口冒出的臟字談佑不予理會:“你痙攣得厲害,我給你揉開,躺直了不要縮。”

顧醒牙齒打顫,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你……你躺直了試試?”

觸碰時間就要到一分鐘,談佑的手不得不離開顧醒的身體,眼瞅著人再次蜷起來,方才的一番折騰已然前功盡棄,而顧醒渾身肌肉以肉眼可見的狀態在加劇抽搐。

談佑有點著急,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張嘴罵了聲後說:“你給我躺直了!”

一聲低吼好似直接擂在顧醒眼眶上,他紅著雙眼咬牙盡量配合拉直身體。

雙手再次放上去,談佑力氣不小,顧醒咬破下唇也沒能關住沖口而出的痛叫:“談佑你個王八蛋!”眼淚以不受控制的速度往外飆,顧醒擡手瘋狂拍打談佑的手臂,“疼死我了……疼,談佑,嘶……好疼……”

起初是劇烈的掙紮,漸漸地顧醒的註意力落到談佑的手上。

他知道談佑腕上的表很特別,從他們少年時,他第一次叢集性頭痛發作,也是談佑初次用公主抱抱他的時候,那之後談佑就習慣了戴腕表。

開始只是普通的表,後來從某一刻起換成了審異局器物部特制的能夠用殊力操控可以隨時切換成計秒的腕表,也就是談佑現在佩戴的這個。

顧醒從前就奇怪,談佑為什麽不願意與他接觸,他不是在用齷齪的思想來腦補骯臟的行為,只是在想……從少年時的那次情急之下的抱抱後,談佑似乎一直在避免與他進行任何方面的觸碰。

像現在,談佑腕上的表切換成了計秒的模式,那雙在顧醒身體上用力搓揉的手似乎每到一定的時間就會停下來,稍移開些距離,幾秒後才會再次回到原位。

顧醒看不清他表上的時間,兩分鐘,還是一分鐘?他能感覺到他們觸碰的時間很短,短到他還來不及好好感受談佑手上的溫度。

抽搐的幅度漸小,除了最開始的幾聲忍不住的痛喊,顧醒沒再發出任何聲音,他的視線緊緊盯著談佑的那雙手,反覆在心裏確認他們觸碰的最長時間,大概……不到一分鐘?

為什麽?

唇瓣分開很小的縫隙,顧醒想開口同談佑確認,但疼痛大軍似是很會抓時機,顧醒趕在痛哼即將沖破牙關時再次抿緊唇。

註意力都用在數數上,但顧醒還是記不清自己到底痙攣了多久,或許得有十五六分鐘。

談佑挽起的襯衫袖子下露出的一小截手臂被拍得通紅,顧醒盯著他有些青白的臉色小聲說:“不疼了……”

“嗯,”談佑應了聲,“不疼了就睡吧。”

透過薄薄的窗簾,顧醒盯著已經徹底降下來的夜幕,他安安靜靜地躺了不到十分鐘,便掙紮著撐起酸疼的身體出了臥室。

客廳只開了一盞小燈,顧醒權當作是這位正靠坐在沙發一邊的談博怕開大燈太亮影響他休息。

顧醒故意加重鞋底與地面摩擦的聲響坐到沙發的當間,離談佑只餘半個人的位置。他自覺弄出的動靜兒不小了,但旁邊的這位連個眼皮都沒擡。

談佑的腕表已經調回正常模式,顧醒瞧了會兒沒被搭理倒也不覺得尷尬,就是瞅著談佑手腕上大片還未消的紅痕過於礙眼。

起身轉了一圈,顧醒又坐回原來的位置,屁股長在沙發上似的往談佑跟前艱難地挪了兩下。

藥膏遞到眼皮底下,談佑無法視而不見:“做什麽?”

“賠禮道歉。”

嘴角顯出一抹不易察覺的淡笑,談佑擡眼放下手裏的書。

顧醒被他盯得有點發毛,沒敢吱聲。指尖有點發顫,不知道從哪兒吹來一股緊張的風,顧醒擰開藥膏蓋的動作一點也不利落。

微涼的觸感貼上紅得發熱的手腕,談佑微不可見地抖了下,顧醒忙將棉簽拿開,對準發紅的部位輕輕吹了吹。

他們離得太近了,談佑垂眼就能看清顧醒下唇上滲血的齒痕,還有那雙專註盯著他手腕的淡紫眼眸。

談佑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柔和下來,他想說點什麽,但顧醒先開了口:“談佑大寶貝,痛痛飛飛啦——”

“飛”字剛發出個音節,原本還老老實實任由擺布的手立馬飛離顧醒的視線。

談佑一把抽回胳膊,文質彬彬地吐出兩個字:“滾蛋。”

顧醒手懸在半空,嘴一撇嘖嘖兩聲:“聽不得情話的玩意。”

“你說什麽。”

嘴一開一合,顧醒花費幾秒的時間來思考,最後決定扳回一局:“不聽話的傻蛋。”

擰上蓋兒,藥膏以一個極度不優美的弧度落到談佑腿上,顧醒的語調故意帶上幾分瀟灑的大方:“談博自己抹吧!”

得到預想的答案,但失落依舊不可避免。

顧醒關上洗手間的門輕輕扇了自己一個嘴巴,藥膏的味道不小,不用特意放在鼻子下也能刺激得人想打噴嚏。顧醒沒用洗手液,清水漫過手指沒帶走藥膏的味道,他輕輕摩挲指腹。

“都叫你寶貝了,你個王八羔子不但碰不得,還聽不得情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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